【家鄉(xiāng)與世界】

海豐的牛仔褲

【資料圖】

在海豐這座小城，如何構筑對世界的想象？阿茂說，“世界”最初來自遠方的親戚。

海豐是著名的僑鄉(xiāng)，在這里生活的人家，大多有幾個在海外打拼的親戚。他們逢年過節(jié)回來，會給孩子們帶回糖果、巧克力之類的新鮮玩意。最讓阿茂開心的禮物是親戚送的書包。另一樣令他印象深刻的東西是照片，幾十年來，遠方的親戚只要帶著相機回來，就會給家鄉(xiāng)的親人拍下幾張珍貴的照片。在久遠的全家福里，阿茂見過父輩年輕的模樣：“現(xiàn)在家里還留著這些照片。有一張大概是20世紀60年代的時候拍的，照片里有我爺爺、奶奶、爸爸還有三個姑姑，二叔和小叔那時候還沒出生?！?/p>

改革開放后，全國流行著同一句話：東南西北風，發(fā)財?shù)綇V東。外地人來到海豐尋找掙錢的機會，阿茂的父親是包工頭，手下便聚集了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工人。阿茂與當中的一位四川年輕人成為朋友。他比阿茂大10歲，阿茂用蹩腳的普通話跟他聊天，聊他那個遙遠的老家；也聊那時候最時興的波鞋和牛仔褲，怎樣才能穿得又酷又帥。　

五條人樂隊阿茂（左） 攝影/張子豪

由羊城晚報報業(yè)集團主辦的2023“向山海走去”青年導演創(chuàng)作扶持計劃（以下簡稱“山海計劃”）仍在火熱進行中。今日，活動組委會正式宣布，五條人樂隊出任本屆“山海計劃”發(fā)起人。

五條人樂隊是音樂圈里知名的電影愛好者。從侯孝賢到王家衛(wèi)，從庫斯圖里卡到考里斯馬基，他們都能侃侃而談。他們列出的電影片單不僅在歌迷和影迷中間流傳，也吸引了業(yè)界的注意。這幾年，仁科和阿茂陸續(xù)參演了好些影視作品，更是從資深影迷進階成影視工作者，從音樂人變成演員。

而在創(chuàng)作關懷上，“山海計劃”與五條人也不謀而合。五條人的歌曲充滿了“本土與世界”之間的強烈張力。本屆“山海計劃”扶持以華僑華人故事為主題的短片創(chuàng)作，同樣關注家鄉(xiāng)與世界的關聯(lián)，試圖從青年電影人的視角發(fā)掘嶺南文化的國際面向。

從海豐到廣州、從廣州到全國，再從中國走向世界，在不斷出走的過程中，五條人如何看待家鄉(xiāng)與世界之間的關系？熱愛電影的他們，又會給“山海計劃”的參賽者帶來怎樣的啟發(fā)？

等到阿茂再長大一些，離開海豐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?！斑@件事沒那么復雜?！彼f。高考失利，又不想復讀，阿茂決定去大城市轉轉?！澳莻€年代的年輕人都希望出去打拼，大部分去廣州和深圳。我只想去廣州，因為那時候已經(jīng)很喜歡聽搖滾樂了，廣州可以買到打口碟?！?001年來到廣州后，阿茂自己做起打口碟生意，不時去華南師范大學旁聽電影課。他一直喜歡音樂和電影，后來也愛上旅游。他曾經(jīng)蹬著一輛80元的自行車從廣州騎到云南，存到錢之后可以出國玩，既是旅游，也是關于電影的“圣地巡禮”——為了深愛的庫斯圖里卡，他去了兩次塞爾維亞和波斯尼亞，還給仁科帶回一臺手風琴。

每次走出去，阿茂最關注當?shù)厝说纳顮顟B(tài)，“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文化如何影響那里的人”。五條人慢慢做起來之后，有了到國外巡演的機會。幾年前，他們到了葡萄牙，跑了五座城市，做了六場演出，其間有好些有趣的體驗。阿茂印象最深的是，臺下觀眾大多上了年紀?！把莩龅牡诙欤夜涑陼r遇到一個五六十歲的阿姨，我們聊了聊，她說前一天晚上看了我們的演出。我覺得很有意思，我們的觀眾大部分都是五六十歲的，他們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走過來，一直都有聽現(xiàn)場的習慣，文化沒有斷層”。

紐約的握手樓

今年上半年，五條人分頭行動。阿茂在國內(nèi)，仁科則在國外斷斷續(xù)續(xù)待了一個多月，先是2月份以電影《藝術學院》配音演員和《雪云》演員的身份參加了柏林電影節(jié)，后來又在紐約停留了一陣。

說起紐約，仁科提到他的夢。在一個夢里，紐約的城市面貌如同二十多年前的海豐縣城；另一個夢里，仁科的老家捷勝鎮(zhèn)長滿了一棟挨一棟的高樓大廈，就像曼哈頓。而當在現(xiàn)實中踏足紐約，眼前的景色又讓他想起城中村，“曼哈頓就像城中村的巨大版。這是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，比北京、上海、香港都擁擠，摩天大樓粘在一起，像是巨型的握手樓”。

在紐約，仁科看了大量的演出，從老爵士到重金屬，從百老匯到格林尼治村。他很喜歡音樂家約翰·佐恩，終于在這趟旅程中看上了現(xiàn)場?！八鷤鹘y(tǒng)爵士或是實驗音樂都不一樣，有獨特的風格。有時候旋律特別好聽，突然又切換到很瘋很極端的狀態(tài)里。他已經(jīng)70歲了，但他的音樂還能給我?guī)砗芏啻碳??！彼€去了林肯中心看貝拉塔爾的《鯨魚馬戲團》。匈牙利的電影配英文字幕，仁科說字幕跳得太快來不及看明白，“所以我對整個電影是誤解的，但這也挺有意思”。

對于英語，仁科有一個幽默的自評：“我的英語依然是藝術層面的，停留在欣賞的水平，現(xiàn)實交流很困難。”他有一天在紐約街頭看一個爵士樂隊的演出，有個老太太來搭話。他連聽帶猜才大概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：“她說自己很喜歡中國文化，多年前去過中國的香港，學了一些中文，現(xiàn)在都忘了，中文太難了。她還問我有沒有一塊錢可以給這支樂隊，她說自己不是樂隊的人，但很想鼓勵一下他們。我靠著聽懂一點點和自己的‘腦補’，大概知道她在說什么。但要回應就很難，走出幾條街之后才想到怎么回應她?！?/p>

仁科現(xiàn)在仍然在努力學英語，“希望可以用英文來思考”。末了又補充一句：“開玩笑，沒到那個份上。”“塑料英語”沒有成為仁科享受紐約生活的障礙，誤讀反而造就了浪漫?！拔遗紶柟鋾?，這趟一共買了三本詩集。其中一本不知道是哪個詩人的，我覺得封面很好看。書名叫《Rush Hour》，當時我以為是‘浪費時間’的意思，后來查了才知道是指上下班高峰期。”

【對話】

“我們一腳跨入電影界”

羊城晚報：仁科和阿茂都是電影迷，還記得第一部打動你的電影是什么嗎？

阿茂：我立刻就能回答你——侯孝賢的《童年往事》。第一次看是2000年，我在海豐老家讀高中的時候，是我哥帶回來的。電影太有意思了，里面出現(xiàn)的一些場景和方言，都跟我們老家很像。電影的主人公阿孝咕是客家人，但他講話的時候也會夾雜閩南話，鄉(xiāng)音令人動容。后來我們在《縣城記》里有一首歌叫《童年往事》，也有點向侯孝賢致敬的意思。

仁科：還沒讀小學的時候看了《媽媽再愛我一次》。當時整個電影院的人都在哭，我也跟著他們哭。但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那種感動更多是來自外界的影響。如果從欣賞電影的角度來說，長大后看的法國導演托尼·加列夫的“吉普賽三部曲”（《只愛陌生人》《搖擺吉普賽》《被放逐者》）、庫斯圖里卡的《流浪者之歌》等等，都很感動我。

羊城晚報：看電影的時候，最關注電影的什么方面？比如說，是風格？題材？情感？還是配樂？

阿茂：我覺得是分不開的。電影本來就是綜合的藝術，厲害的導演往往可以把所有東西都拿捏得很好。比如我很喜歡黑澤明的《七武士》，三個多小時的電影，仍然能緊緊抓住你的心，黑澤明真是個特別會講故事的導演。我也很喜歡電影配樂，比如莫里康內(nèi)做的很多配樂，音樂出來，腦中就能浮現(xiàn)出對應的電影畫面。我看電影其實不會像專業(yè)的人那樣拉片，主要是找到好片就看。如果覺得好，過一段時間又拿出來再看。像《七武士》、庫斯圖里卡的《黑貓白貓》、昆汀·塔倫蒂諾的電影等等，我都看了好幾遍。還有一部叫《荒蠻故事》的，我也特別喜歡。

羊城晚報：在剛剛過去的戛納電影節(jié)上，阿基·考里斯馬基的新作《枯葉》剛剛拿到了評審團大獎。我知道仁科很喜歡這位導演。

仁科：是的，我很期待看到這部新電影。我對他印象最深的作品一定是《沒有過去的男人》，看了三四遍。他以自己的方式，在電影里呈現(xiàn)出另一種真實?，F(xiàn)實中的人可能不會這樣說話，但在他的電影里是成立的。而且他有一種獨特的幽默。比如《沒有過去的男人》里，主人公去了一個餐廳，跟服務員要了一杯免費的水，然后從包里掏出一個火柴盒，又從中掏出一包泡過的茶包，放到水里。整個過程很可憐，但又很幽默。

阿基·考里斯馬基《枯葉》電影海報

羊城晚報：2003年的時候，阿茂出演過甘小二導演的電影《山清水秀》。這段經(jīng)歷讓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？

阿茂：那是個非常偶然的機會。甘小二導演當時在華南師范大學教電影，我經(jīng)常去聽他的選修課。后來他說要拍電影，找我負責燈光組。我其實什么都不懂，攝影指導告訴我要把燈搬去哪里我就把燈搬去哪里。當時的感受就是電影工業(yè)特別不容易，很累。但這次經(jīng)歷讓我知道電影大概是怎么拍出來的。后來我還是主要做音樂，在《樂隊的夏天》里也把喜歡的電影羅列出來。導致后來很多導演找我們聊，看還有什么合適我們的角色。當中就包括徐浩峰導演。（注：阿茂和仁科出演了徐浩峰導演的《門前寶地》）

羊城晚報：近幾年你們有了更多機會參與到電影的創(chuàng)作和拍攝中。更近距離地觀察電影業(yè)界后，你們對電影業(yè)界有什么新的認識和感受？

阿茂：演戲是會上癮的！當演員之后，你和角色就合二為一了。我會想盡辦法把角色演活，事前多做功課。拍戲其實很累，比如要連續(xù)拍很多天，又要起得很早。但一開機我就精神了。

仁科：作為觀眾去看電影，只能體驗到其中一部分樂趣，因為那時候電影已經(jīng)組裝完了。但拍電影不是，就像我們在剪輯某種東西，把它拼成一個故事，整個過程特別好玩。上一秒還在休息室，下一秒就要拍某個鏡頭，時間是打亂的。另外，你在拍電影的過程中，還有別的人在拍電影的紀錄片。一部好的電影，它的紀錄片也是很酷的。

羊城晚報：仁科擔任了《藝術學院》的配音演員和《雪云》的演員，也因此參加了今年的柏林電影節(jié)。這兩部電影如何吸引你參演？在國際電影節(jié)走紅毯的感受如何？

仁科：首先感謝兩位導演帶我去開眼界。去之前我還咨詢了電影圈的朋友，他說放松去玩就好，有酒會就去喝酒、有電影就去看。剛好年初我沒什么工作，我就去了。電影主要是導演的功勞，拍攝的時候我會有自己的想法，但會跟導演商量，肯定是要尊重導演。拍攝的過程很開心，大家都成為好朋友了。在柏林的時候，鄔浪導演跟我提過，想把我的短篇小說集《通俗小說》中的小說改編成電影，找我來演。當時邊喝酒邊聊，我也沒太認真。后來他正式提出邀請，而且已經(jīng)開始著手工作了?！锻ㄋ仔≌f》是短篇故事，改編是有難度的。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弄，但我跟他說了，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，有絕對的自由。所以這可能是個驚喜，如果他在小說的基礎上發(fā)揮得更好，這會是一次作品的延伸。

羊城晚報：你們也有兩年多沒有來廣州演出了。聽說延期許久的廣州大時代歌廳演唱會終于要回來了，是嗎？

阿茂：對，順利的話應該是7月。這是一場追求整體綜合性的演唱會，我們還請來了曹斐這位很厲害的藝術家，還有銅管組、舞團，以及重磅嘉賓。希望能夠辦得很漂亮、很酷。大時代歌廳，期待你的到來。

仁科：目前來說僅此一場，所以至關重要。希望大家不要錯過，帶上一家老小來唱歌跳舞，欣賞廣東最好的跑場樂隊帶來的精彩表演。

期待“山海計劃”找到有個性的青年導演

羊城晚報：“山海計劃”希望尋找對嶺南文化和大灣區(qū)僑鄉(xiāng)文化有獨到見解的青年電影人才。廣東的青年創(chuàng)作者該如何從自己熟悉的地方發(fā)掘出有意思、有意義的題材？

仁科：首先是真誠和真實，他們可從體驗生活出發(fā)，電影沒有還原真實的義務，但它本身就構成了真實；其次是要有自己的美學風格，年輕導演要把自己的能量拿出來，提煉出一種情緒或是一種美學風格。故事像是電影的地基，當然很重要，但對年輕導演來說，哪怕蓋一個空中樓閣，只要能夠自圓其說，我覺得也很好。電影需要多樣性，需要個人的emotion（情緒）。嶺南文化就像一片海洋，作為跳入大海的那個人，要感受到沙灘被太陽曬過的熱、海水的冰冷，甚至用嘴巴去嘗海的味道，才能拍出獨特的東西。

阿茂：我送給青年創(chuàng)作者一句歌詞，來自五條人的《世界的理想》。“莫去理，莫去理，最后還是要靠自己”。慢慢地，你能找到自己認為是酷的、厲害的東西，個性是最重要的。

羊城晚報：對參加此次“山海計劃”的青年導演說一句鼓勵的話吧。

阿茂：沒那么復雜，有好的想法就趕緊行動，去拍、去做。

仁科：有三種現(xiàn)實——夢、日常生活還有電影。電影的現(xiàn)實，等著你們?nèi)崿F(xiàn)。

《羊城晚報》6月6日報道

24 強出爐！

“山海計劃”公布初審入圍導演名單

由嶺南文化大報羊城晚報獨家發(fā)起

2023“向山海走去”青年導演創(chuàng)作扶持計劃

旨在尋找對嶺南文化和大灣區(qū)僑鄉(xiāng)文化

有獨到見地的青年電影人才

呈現(xiàn)嶺南文化的國際面向

活動主題短片創(chuàng)作賽道已順利完成導演初審

24位入圍導演將于6月中旬參與提案會角逐

誰將有機會分享上百萬創(chuàng)作扶持資金

讓我們拭目以待！

關于“山海計劃”

“向山海走去”青年導演創(chuàng)作扶持計劃是由羊城晚報報業(yè)集團主辦的對海內(nèi)外優(yōu)秀華人青年導演進行挖掘、孵化、選拔和培養(yǎng)的大型人才扶持活動?；顒恿⒆慊浉郯拇鬄硡^(qū)，面向全球尋找影像創(chuàng)作領域的新銳力量，支持他們探索劇情、紀錄、動畫等不同類型的短片創(chuàng)作，突破和展開對未來華語影像文化的想象之路，也讓世界通過影像重新發(fā)現(xiàn)中國。

加入“山海計劃”，點燃造夢之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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